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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黄】《最佳听众》(三)

(三)  

 

喻文州有些遗憾地靠回椅背,微阖双眼顺手将耳机的音量调大两格,立刻便有活泼的溪流相互追逐着淌进耳朵,整个人都被乐声轻柔地围绕。

 

溪流欢快地奔涌着,在即将坠下瀑布时前方的豁然开朗突然变成一片白茫茫,接着生出光秃的树枝、银灰色的站台、朦胧的细光,以及那个在自己的视野里短暂停留的身影。

 

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这么在意这个陌生的少年。

或许是他的发色在略显阴沉的早晨里比较显眼?

又或许是这种急急忙忙好似迟到般的冒失感总是让人禁不住留意?

好像都不对,或者有什么更深的原因,但他一时也弄不明白。

 

溪流终于一路欢唱着跃下瀑布,在他的眼前溅起大片大片晶莹的水花,修长的手指随着水珠落入河流的瞬间在座椅扶手上轻快地跳跃。

 

刚刚那个男孩子穿的,也是蓝溪阁的院服?

喻文州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心情莫名其妙的好了不少。

 

 

 

第二天,喻文州像往常一样起床、洗漱、吃早餐。

一切似乎都没什么不同,他没有为了什么而刻意改变自己的时间,就像他理所当然的觉得对方一定会比昨天提前一样。

 

直到向父母告别后走出家门的瞬间,喻文州才发现自己一向平静的心早就起了波澜。

并不能说是紧张,更像是悄悄地怀着某种期待,带着点儿心跳的那种。

他一路走到车站,等待,刷卡,上车,径自走到空荡荡的车内后排靠窗位子坐下,顺手从背包里取出耳机带好。

和昨天一模一样的钢琴曲霎时又响在耳畔。

 

 

巴士在被清晨阳光浸得有些黏糊糊的街道上行驶了一段时间,缓缓停下。

 

来了。

 

他几乎克制不住地侧过身子,用和昨天同样的角度悄然望向窗外,结果只一眼就瞧见了那个男生。

他是和昨天一样的打扮,只不过背后多了一个黑色的吉他背包。

 

蓝溪阁音乐学院。

这个念头在喻文州脑海里一闪而过,眼神继续紧紧地追随着那个黄发身影。

 

这站上车的人有些多,那个男孩上来后就开始四处张望,想在后排找一个好位子,但在他上车之前后排就已经坐满了,只得就近找位置坐下。

 

喻文州却觉得有什么事不对劲——那个男生仍在歪头张望,而且专门对着后排的座位。

 

耳边的溪流渐渐吟唱起清亮的调子,仿佛正在密林中蜿蜒前行。

 

不会吧…?

他将胳膊肘抵在扶手上,虚虚地用指背支撑着脸颊,俯首甩了甩头。再次抬起头时,那个男生已经戴上耳机,不再看向这边了。

正好方便自己肆无忌惮地望着他。

 

毛茸茸的黄色头发,即便从远处看也好像在微微闪烁的眼睛,带了点儿巧妙弧度的鼻梁;从耳内绵延出的白色耳机线直接从侧脸边垂下,给整张脸添上了点稚气的成熟。

是一张相当好看的阳光少年面孔。

 

于是接下来的整个旅程中,喻文州就在后方默默地看着那男孩一边时不时地摆弄着缠绕在一起的耳机线,一边嘴里不知在喃喃着什么;看着他在一个老奶奶颤巍巍地上车后,一下子从自己的位置上弹起来,笑着大声地对老人说:

 

“老奶奶您坐我这儿!我马上就下车了不差这一会儿!”

 

随后便是那个老奶奶一直拉着他的手,一面轻轻拍打着,一面絮絮叨叨地跟他说话,时不时地也有大段大段那男孩的声音传来。

 

溪水似乎遇上了险滩,水声越来越急促,马上要到瀑布了。

 

喻文州自己都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等反应过来时,唇边的笑意已经盛不下心里那种奇异的胀满感。

 

他摸着良心发誓,他真的是第一次见到话这么多的人,却也是少有的听到活泼至此的声音——就像是即将在数月后到来的夏天,无比的热情,温暖的异常。

 

他再次从椅背后探出头,恰巧瞥见那个男孩同时转过头,似是若无其事地望向窗外。

 

嗯?被抓住了。

 

“各位乘客您好!本站是格劳瑞中学,请您…”

 

公交报站的甜美女声突然响起。在对方余光之外,两人都是微微一愣。

宛如梦醒。

 

溪流不知何时已经从崖顶坠下奔向自由,满耳都是水溶于水的叮叮咚咚。

 

喻文州有些后知后觉地从后排站起,想趁此抓住机会的心情在看到后门拥挤的人堆后一下变得有些微妙。 

等他好不容易从车上挤下来,车外早已流动着形形色色的学生与其他聚在车站等待巴士的人们。

只是不见那个充满活力的黄发身影。

 

耳畔的溪水融入河流后,最终汇入了浩渺的海洋,只剩下浪花拍打入海口沙地的温柔叹息。

 

 

 

在人群中,一个男孩儿正低着头飞奔,惹得路人频频回头。

 

直到现在脸颊还是有些奇怪的发热。

一定是公交车里太密闭了,没错一定是这样。

 

黄少天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犯怯临阵脱逃。

明明今天自己都专门起早了;

明明自己在大多数关系中都是主动出击的那个;

明明都打定主意了,如果自己先下来就在车站等着他,如果他先下来就在后面喊他,让他等一等自己。

 

刚刚在车上他才发现,俗话说的“距离产生美”真的不是人人都适用。昨天离得太远大可算得上根本看不清;今天离得稍近了才发现,那个男生长得真不是一般的好看,皮肤白皙暂且不说,单是那整洁的深蓝色头发与微微低头时唇边似有若无的笑意便足以让人盯着看好久,从鬓边碎发垂下的黑色耳机线则给本就温和的面容又添了一笔成熟。

 

简直不能再多想一秒。

 

就这样没头没脑地跑进校园之后,他才稍微放缓脚步。随之又是下意识地回头——熙熙攘攘,都是刚刚到校的学生,独不见那个深蓝发色的身影。

 

说不失落是假的,但也只是小小地黯淡了一下,再直起腰的时候便又是一个阳光热烈的黄少天。

只要保持今天这种状态就好,早些起床。

 

以后一定有机会和他成为朋友的。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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